第一章 上元灯会(1 / 1)

朱红的宫墙上,覆盖着皑皑白雪。

宽大的寝殿里女子半跪在地上,仰头看着一身龙袍的男人。眼中满是泪水。

沉默良久,身着高位的男人终于开口:“皎皎,你要怪就怪吧,是朕将你生错了,将你生在了帝王之家。”叹息过后又斟酌良久才发出声音,“委屈你了,时间还久不急于一时,你在好生想想。

——

窗外的天色刚染上几分墨蓝,廊下便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,带着奴婢们特有的轻捷与谨慎,在寂静的宫苑里格外清晰。姜玥桉正临窗坐着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冷透的茶盏,听到声响时,眼皮微抬,眸中却没什么波澜。自收到那道将她送往南蕃和亲的旨意后,这处偏殿便成了她的囚笼,平日除了送水送饭的宫人,鲜少有人踏。

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被轻轻推开,带着晚风中的凉意探进半缕橘黄的灯火。姜玥桉抬眼望去,逆光里立着个熟悉的身影,一身月白襦裙,手里还提着盏兔子灯,不是池鱼还能是谁?

“公主,”池鱼快步进来,脸上带着点雀跃,又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,将兔子灯往她面前递了递,“今天是上元节,宫里的灯会早就热闹起来了,我跟管事嬷嬷好说歹说,才求了个机会带您出去转转。”

姜玥桉望着她,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从前之时,池鱼也是这样,总在节庆时变着法儿地给她找乐子。只是如今,鬓边的珠钗换了样式,眼底的笑意也掺了几分难掩的心疼。她沉默片刻,指尖终于从冰冷的茶盏上移开,落在池鱼递来的灯柄上,暖黄的光晕映在她苍白的脸上,竟透出些许久违的生气来。

宫墙之外,早已是一片流光溢彩。沿街的灯笼串成星河,从街角一直蜿蜒到天边,兔子灯、莲花灯、走马灯……各式花灯在夜色里摇曳,映得石板路都染上了暖融融的光晕。

小贩的吆喝声、孩童的嬉笑声、丝竹管弦的乐声混在一起,泼泼洒洒漫了满街,连晚风里都飘着糖画和元宵的甜香。

池鱼拉着姜玥桉的手,像护着易碎的珍宝,一路絮絮叨叨地指给她看:“公主你瞧那盏凤凰灯,尾羽上的碎珠晃起来多好看!还有那边卖糖人的……”她特意绕开那些成对的游人,专拣着热闹又不惹眼的地方走,时不时递过一串刚买的糖葫芦,或是一块温热的桂花糕,想尽办法让她分心。

林锦哲则跟在稍远些的地方,手里提着盏素雅的兰草灯,看似随意地望着四周,目光却总在姜玥桉身上落定片刻。见她望着猜灯谜的摊子出神,便不动声色地走上前,指着其中一条谜面笑道:“‘小时穿黑衣,大时穿绿袍,水里过日子,岸上来睡觉’,这谜底,长乐觉得该是什么?”

姜玥桉愣了愣,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灯影里林锦哲的眉眼温和,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。她沉吟片刻,轻声道:“是青蛙?”

“正是。”林锦哲颔首,转身便向摊主兑了份小巧的玉佩作彩头,递给她时语气自然,“长乐好眼力,这彩头该归你。”

池鱼在一旁拍手笑起来:“公主就是厉害!”

三人就这么走走停停,从街头的灯会到河边的放灯处。池鱼拉着姜玥桉放了盏写着“平安”的莲花灯,看着它顺着水流漂向远处,像载着个轻飘飘的希望。林锦哲则在岸边买了盏琉璃灯,借着换灯芯的由头,默默挡开了几个险些撞到姜玥桉的醉汉。

忽然间,远处传来几声清亮的哨响,紧接着,“咻——”的锐鸣划破夜空。池鱼眼尖,猛地拽住姜玥桉的衣袖:“公主快看!是烟花!”

话音未落,第一簇烟花已在天际炸开。金红两色的光团骤然舒展,像一把撑开的巨伞,千万点星火簌簌落下,将半边夜空染得透亮。街上的人都停下脚步,仰头惊呼,连晚风都似被这绚烂烫热了几分。

姜玥桉也跟着抬了头。只见又一串烟花接连窜上高空,有的炸开成漫天银星,细碎得像揉碎的月光;有的结成硕大的牡丹,层层花瓣在夜色里舒展,连边缘的金线都看得分明;还有几簇并蒂而开,粉紫与莹白交织,落时拖着长长的光尾,像流星坠向人间。

池鱼看得拍手跳脚,手里的兔子灯被晃得光影乱颤:“公主你看那朵!像不像后花园里的芍药?”林锦哲站在她们身侧,手里的兰草灯早被忘在一旁,目光掠过漫天璀璨,最终落在姜玥桉脸上。

灯火与烟花的光映在她眼底,往日的愁绪被这一瞬的绚烂冲淡了些,连唇角都微微扬着,像被星火吻过。

直到最后一簇烟花化作漫天金雨,缓缓沉入夜色,街上的赞叹声还久久不散。池鱼拉着姜玥桉的手,掌心暖融融的:“好看吧?每年上元的烟花都这么热闹,今年也算没错过。”姜玥桉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夜空,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烟花燃尽后的淡淡硫磺味,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,像被这短暂的光亮悄悄融开了一丝缝隙。

直到夜深了,街上的人声渐渐稀落,池鱼才恋恋不舍地提议回去。姜玥桉望着手中那盏林锦哲送的玉佩,又看了看身边两人眼底藏不住的关切,唇边终于漾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,轻声道:“今日……多谢你们了。”

回到偏殿时,宫道上的灯笼已稀疏了些,晚风卷着残留的烟火气,吹得人身上微凉。池鱼刚要扶着姜玥桉坐下,殿内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:“皎皎。”

姜玥桉浑身一僵,猛地抬头望去,暖黄的宫灯底下,皇后正坐在紫檀木椅上,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轻轻晃动,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,眼底却盛着滚烫的疼惜。

“母亲……”这两个字哽在喉咙里,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姜玥桉鼻子一酸,方才在灯会上强撑的笑意瞬间碎成了泪。她快步扑过去,膝盖重重磕在金砖地上也浑然不觉,只死死攥住皇后的衣袖,将脸埋进那片带着龙涎香的锦缎里。

积压了数日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所有伪装。从接到和亲旨意时的难以置信,到被在宫中的惶惶不安,再到看着满街繁华却深知自己前路茫茫的酸楚,此刻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,终于再也忍不住。她哭得浑身发抖,肩膀一抽一抽的,泪水浸湿了皇后的衣襟,哽咽着重复:“母亲,我不想嫁……我真的不想嫁去南蕃……那里那么远,听说风沙能吹裂人脸,听说他们的习俗跟咱们全不一样……我怕……”

皇后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,指腹摩挲着她鬓边散乱的碎发,动作十分温柔。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任由女儿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袍,直到姜玥桉的哭声渐渐低下去,只剩下抽噎,才缓缓开口。
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却异常坚定:“傻孩子,哭什么。”皇后扶起她的脸,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,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“你是大梁的公主,金枝玉叶。”

她顿了顿,握住姜玥桉冰凉的手,将自己掌心的温度渡过去:“你父皇虽有难处,但终究疼你。”

宫灯的光晕落在皇后脸上,映出她眼底的红丝,却也映出不容置疑的决心。姜玥桉望着母亲,泪眼朦胧中,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受了委屈就扑进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。她抽了抽鼻子,将脸更深地埋进皇后颈窝,这一次,泪水里终于掺了点微末的暖意。

晨露还凝在月季花瓣上,姜玥桉提着裙摆穿过回廊,抬眼就撞见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
林锦哲坐在朱红宫墙上,被晨光镀了层金边,手里把玩着枚玉佩,正是当年她送他的那枚平安扣。

“翻墙进来的?”她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荷叶,指尖不自觉绞紧了衣袖。

他低头看她,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时的跳脱,多了几分沉郁:“听说你要去南蕃了。”

不是问句,是陈述。姜玥桉别开脸,望着廊下那株两人亲手栽的玉兰,如今已高过屋檐:“你也要去战场了。”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何时动身,又想问边关会不会比京城冷。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,许久才说出一句:“墙太高了,当心摔着。”

墙头上的人沉默片刻,翻身跃下,动作利落却带了点不稳。他站在她面前,比去年又高了些,玉佩在腰间晃荡,撞出细碎的响。

“那年你说,等玉兰开花,就……”他没说下去。

“那年你还说,要带我去看雁门关的雪呢。”姜玥桉打断他,声音发颤,“可皇家儿女,哪有自己选路的道理。”

晨雾渐散,远处传来宫人的脚步声。林锦哲猛地攥住她的手腕,掌心滚烫:“等我。”

她抬眸,望见他眼底翻涌的红,像极了当年偷喝的米酒。最终只是轻轻挣开手,理了理鬓边的碎发:“林将军,多保重。”

他望着她转身的背影,那抹藕荷色裙摆在晨光里渐行渐远,像一片被风吹走的花瓣。腰间的平安扣突然硌得慌,他抬手按住,喉间发紧——原来有些再见,就是再也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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